今年34岁的孙宇晨是90后创业者中的风云人物，他的大名在区块链和加密行业领域里无人不晓。这位毕业于北大历史系、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律学硕士的创业新星、达沃斯论坛全球杰出青年，24岁时就以Ripple Labs大中华区首席代表身份回国创建锐波公司担任CEO，27岁创办的波场TRON，堪称全球最大的开放式区块链平台之一。
孙宇晨曾多次入围福布斯“30位30岁以下亚洲人物榜”（Forbes 30 Under 30 Asia）等榜单，是一位狂热的艺术收藏家、游戏玩家、投资者、慈善家和太空爱好者。让他声名大噪的另一件奇事，便是花3000万元人民币与巴菲特共进一餐，还赠送给巴菲特多种加密货币。
流量火爆和争议不断对于孙宇晨来说已是兵家常事，而他也一直习惯不按套路出牌、打破传统的规则和边界，在自由和创新中博弈。
2024年11月21日，孙宇晨在苏富比拍卖以4500万人民币的成交价拍得意大利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的标志性作品《喜剧演员（Comedian）》，这件作品的主体，仅仅是一根用灰色胶带贴在墙上的香蕉。一周后的11月29日，孙宇晨在香港召开“最贵香蕉”媒体发布会，在记者们的闪光灯以及全世界的环绕围观中，他吃掉了这根香蕉。
“比别的香蕉好吃多了。”他说。
赶在香蕉被吃掉之前，BAZAAR ART时尚芭莎艺术特约艺术顾问跟孙宇晨聊了聊这场流量狂欢大事件的前因后果，聊了聊加密文化、概念艺术和艺术收藏的诸多问题。
BA = BAZAAR ART时尚芭莎艺术
孙 = 孙宇晨
BA
先说一下这件作品《喜剧演员（Comedian）》吧。你是怎么决定要去买它的？
孙
从我买这根香蕉的来龙去脉说起吧。现在香蕉的流量比我大得多。
最早我听说这件作品，是2019年它在迈阿密巴塞尔艺博会首次展出的时候。直到一个多月前，我在推特上看到消息，得知它将在苏富比上拍卖。
一开始我的反应跟所有人一样，有一点不适，或者说有点不理解。我最想问的就是，这都5年过去了，那根香蕉还完好无损吗？难道它不会腐烂吗？是放了防腐剂吗？
我是苏富比拍卖的常客，之前曾在苏富比买下贾克梅蒂的《鼻子》，也为此做过挺多的宣传。虽然《鼻子》是一件在学术界里比较有影响力的藏品，它的价格可能是这根香蕉的十几倍，但这次我发现大众对这根香蕉的兴趣明显更大。
贾克梅蒂《鼻子》
当时我就想去参拍一下，碰碰运气，看看跟这根香蕉有没有缘分。甚至可能还带着一点恶搞的心态，想看看场上的局势，看看有谁也去拍了这个香蕉。
做了一番功课之后，我觉得这件《喜剧演员（Comedian）》比其他先锋艺术作品更为特别，更有趣。之前我收藏的贾克梅蒂以及毕加索的作品，都是各大艺术拍卖行的封面作品，买它们相当于学术性的决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又不容易买错的作品。但这件卡特兰的作品，可能是第一次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BA
最终这个4500万人民币的成交价格，你觉得贵不贵？
孙
拍卖前我把作品信息发给我们的收藏顾问，收藏顾问给了一个估值是200万-500万美元，500万美元是极限了。后来的事情就像大家在现场看到的，我以520万美元（约合3764万人民币）的落槌价，加佣金后是624万美元（约合4517万人民币）成功拍到了它，算是在我的预算范围内。
拍下它之后，我的心情大概分成三个10秒的阶段：刚落槌的第一个10秒，我跟大家一样，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本来就想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能成功拍到，第一感觉有点不太真实。第二个10秒，我的同事就在群里告诉我，已经有5个媒体想访问我，包括《纽约时报》、CNN等等。我立刻意识到，这个香蕉会变成一个非常大的事件，虽然它在当天的拍品里并不是最贵的，但它会变成整个艺术行业，甚至整个社会最关心的话题，一个可以成为“icon”的作品。
第三个10秒，我做了一个决定，要举办一个发布会，把这个香蕉吃掉。因为概念艺术本身，它的故事性就是艺术性的一个重要构成元素。我开发布会和把它吃掉，会成为这个作品历史的一部分。这就是我拍下这根香蕉的整个心路历程。
所以，最终这个4500万人民币的成交结果，收藏顾问们可能会认为买贵了，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次收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学术研究的结果，也不是非它不可的任性，其中有很多机缘巧合促成了这件事情。
孙宇晨为拍下《喜剧演员（Comedian）》举办发布会
Tips
《喜剧演员（Comedian）》是莫瑞吉奥·卡特兰于2019年创作的一件概念艺术作品，其核心是一根用胶带贴在墙上的香蕉。作品首次展出时便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广泛讨论，被认为挑战了传统艺术的定义，并引发了对艺术价值的讨论。《喜剧演员（Comedian）》系列一共有三件，其中两件于2019年售出，价格约为12万美元，第三件捐给了古根海姆博物馆。其中一件在美国迈阿密展出时，被行为艺术家大卫·达图纳摘下吃掉。
莫瑞吉奥·卡特兰是意大利国宝级艺术家，被誉为最能代表后杜尚主义的伟大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以雕塑和装置为主，充满了幽默趣味和悲剧色彩，以挑战或质疑约定俗成的艺术规则而闻名。
莫瑞吉奥·卡特兰曾经登上《BAZAAR ART》封面，并接受独家专访
BA
你说这根香蕉连接了艺术、Meme和加密社区，能否具体解释一下是怎么连接的？
孙
我之前买的贾克梅蒂以及毕加索的作品，当把它们送到各地展览的时候，会遇到一些瓶颈，主要有三个：第一，运输需要很长的时间。第二，在出国展览过程中，有关税问题，有各种监管机构的审批问题。所以一件艺术品在展示给各国观众之前，需要经过很多的门槛。第三，它是个实物，会被盗窃，会被损坏，要匹配相应的保险、保管措施。
但这根香蕉，它是不以实体的形态存在的。也就是说从2019年到现在，这件作品随着在艺术展的不断露面，已经更换过无数次胶带和香蕉了。作为一种“去中心化”的概念艺术，它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只要取得我的授权，它到任何地方展出都可以随时被组装，这就是去中心化的魅力。
这跟NFT或者区块链有点类似，它绝大部分的概念和价值是存在于IP上，或者说主要存在于互联网上，有点像NFT可以在区块链中被组装、被发送，然后确权，是一个非常虚拟的，超越了国界与边界的存在。
BA
你买下它这件事情，是否也是把它推上这个历史价值的一步？换句话说，你是否也把自己纳入这件作品的创作中？
孙
我感觉卡特兰在创作这件作品时有很深的思考，包括他为什么用灰色胶带来贴？为什么贴一个香蕉，而不是一个橘子？他的这些思考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让更多人去探索它，去触摸它，去与这个作品互动，把它的意义挖掘出来，而我可能只是其中的挖掘者之一。
现在不少艺术家在做概念艺术作品，但没有卡特兰的香蕉这么受到关注。香蕉本来就是水果中的顶流，没有别的水果比香蕉的知名度更高。最近埃隆·马斯克就把一根香蕉用星舰发射到太空。
从我拍下它到现在，刚好过去一周，这根香蕉的后续发展挺出乎意料，它的确变得比之前更有名了，在全球的流量都很大。除了英文、中文媒体，还有卡特兰的祖国意大利，日本、印度、韩国，甚至非洲的媒体都关注这个事。
相信在未来，今天我吃掉香蕉本身也会成为一个故事，增添到香蕉的故事上。未来这个香蕉是有生命力的，它会随着不断的展出而发展出新的意义，产生新的故事。
BA
卡特兰在创作这件作品时表示，它实际上是反讽了艺术市场的投机行为，他自己提出一个问题：“在艺术系统中，一件物品是以什么样的基础获得价值的？”你作为作品的买主，你会怎么回答他提出的这个问题？
孙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觉得一个艺术品一旦被创作出来后，它就不属于作者本人了。有点像最早创建比特币的中本聪，他把比特币创造出来，就像创造了一个孩子，后来比特币的发展就完全自由了，走向各种不同的可能，而作为它的父亲，中本聪也没法控制它的成长。我觉得卡特兰的作品跟这个有点类似。
我买下了这件艺术作品后，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引起全球如此的轰动。最近我看到一些小学生都开始关注这件事，还给我送外号叫“香蕉哥哥”。他们以前也许连《蒙娜丽莎》都不知道，还处于刚刚接触到艺术概念的阶段。所以这件事不仅打破了艺术价值的边界，还打破了艺术概念的边界，提问了什么是艺术？什么是作品？
BA
你会怎么回击外界认为它不是作品，价格太贵的说法？
孙
我的很多朋友都在问我这个问题，包括昨天《纽约时报》的记者采访了卖香蕉的那个孟加拉籍水果店店主，店主表示很震惊。
这件事情我的看法是：第一，这个作为艺术创作IP的香蕉，跟平常我们吃的香蕉，跟在拍卖场展示的香蕉，是不一样的。第二，艺术品本身必须有相应的艺术创作载体和表达方式，才能让一个作品具有价格。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曾经以2000多万美元拍下一幅毕加索的《躺卧的裸女》，毕加索创作这个作品时成本并不高，用的不是价格昂贵的油彩或者黄金，是毕加索创作的艺术技巧和艺术表达让这幅画有了如此高的溢价，对吧？同样，卡特兰的这根香蕉，是把“艺术”这个概念抽象化到极致，以至于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没有技巧了，但它的概念让它与毕加索的作品具有了同样的效果。
所以我觉得，整个艺术史的进化表明，艺术表达的共鸣及共识，是艺术品最重要的价值点。如果用加密货币以及虚拟资产领域举例，大家就比较容易理解了。比如说，比特币（BTC）的代码是完全开源的，任何人都可以复制并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类似加密货币，但为什么比特币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价格是最高的呢？在我看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共识在不断地围绕比特币自身迭代强化。
孙宇晨收藏作品：Boris Artzybasheff 《The Computer In Society》
BA
你收藏的第一件艺术品是什么？
孙
第一件藏品是毕加索的《戴项链的躺卧裸女》，是我收藏艺术品的起源。当时我觉得NFT加密货币与艺术收藏的联系越来越多，所以我就开始做一些与艺术品相关的事情。有一个很浅显的概念，就是英文说的“I need to do something, don't wait until later”。但我也没想好做什么、怎么做，所以一开始走的路线还是比较保守，买些标志性的作品。
可以说，这次买卡特兰的作品可能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有点超越界限的，“第一次”艺术收藏。
BA
你的艺术收藏是怎么规划的？是怎样的体系？
孙
其实我没有特别专注收藏某一个艺术家。我对艺术史很感兴趣，所以我的收藏体系是希望每个艺术阶段的艺术品都能拥有一些，尤其是代表性作品。比如贾科梅蒂、毕加索、安迪·沃霍尔等等，这些代表性艺术家都去尝试一下。
当时我买贾科梅蒂的作品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当时我的收藏中缺少雕塑。那么既然要买，就买一个我觉得最好的艺术家的作品。
但随着收藏慢慢地扩大，我渐渐感觉自己对概念艺术更感兴趣。贾科梅蒂、毕加索对于我这一代年轻人来说，确实有点“老”了，很难产生有意思的共鸣。概念艺术才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东西，对它我还是挺上头的，未来我会对这些新的艺术形态更感兴趣。
Andy Warhol 《三幅自画像》
左：Beeple《OCEAN FRONT》
右：孙宇晨所收藏的贾克梅蒂《鼻子》以及Andy Warhol的作品《玛丽莲·梦露》
Tips
在2021年伦敦佳士得晚拍中，孙宇晨花费约1600万英镑买下毕加索的《戴项链的躺卧裸女（玛丽·特雷斯）》以及 Andy Warhol 的《三幅自画像》。此后，在当年苏富比纽约秋拍中，孙宇晨以7840万美元买下贾科梅蒂的雕塑作品《鼻子》。此外，孙宇晨的藏品还包括加密艺术家Pak作品《Cube》（95万美元），Beeple的《OCEAN FRONT》（600万美元）和KAWS的包装。
BA
为了收藏你研究过艺术史吗？你怎么看待《喜剧演员（Comedian）》在艺术史上的地位？
孙
我觉得AI可能会比人类更懂这根香蕉作为概念艺术的价值。我买下香蕉后两三天后，曾问Chat GPT：“我是孙宇晨，刚买了这根香蕉，你觉得它在艺术界里是一个什么水平？”Chat GPT的答案出乎我意料，它不仅知道了这根香蕉的身价是624万美元，还对作品大加赞赏，说这是21世纪人类创作的艺术作品中的流量第一名。在Chat GPT眼中，这根香蕉的价值超越了班克斯、杰夫·昆斯这样的大咖作品。
昨天我在自己的X（推特）上分享了一张别人作的恶搞图，也挺说明问题的。这张图画的是人类最顶尖艺术品的进化史：500年前最好的艺术品是《大卫》，400年前是贝尼尼，300年前是《Modesty》，而到了2024年，变成了一根香蕉。
孙宇晨在X（推特）上发布的“人类最顶尖艺术品进化史”恶搞图
我大学是在北大读的历史系，历史的演进问题让我更感兴趣。在文艺复兴时期，《蒙娜丽莎》这样的作品其实是王室或贵族定制的肖像。之后经过19世纪、20世纪，随着绘画人才的不断增加，随着摄影、摄像技术的发明和普及，人类艺术史进入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而21世纪的艺术已经进入2.0时代，也就是以概念艺术为主。所以我觉得去探究为什么顶尖的艺术品会从《大卫》变成了一根香蕉，本身就是一个挺有意思的过程。
BA
你曾一再提到你所做的是为了改变世界，那么你理想中的未来世界，未来艺术是怎样的？
孙
从我自己对艺术史粗浅的看法，我觉得未来的艺术会越来越向着虚拟和概念迈进。
以前我们对于艺术品的理解，都是一个实物，有考古价值、学术价值、审美价值，但随着互联网世界的快速演进和发展，艺术品的实物价值正在慢慢地被消解，而它的概念价值和网络价值在显著提升。
虽然卡特兰的香蕉在今天不会达到超越《蒙娜丽莎》的地步，但通过它可以看到与以往不同的艺术概念正在兴起。这就意味着，我们这一代人中的“达·芬奇”创作的作品肯定不会跟原来的达·芬奇一样。
全世界的艺术家们随时都在思考，为什么要去创作艺术？现在Chat GPT都可以很快画一张画了，那么人类创作的价值应该怎么体现？所以我觉得某种程度上艺术的价值核心还在自我表达，以及引起的社会共识和共鸣上。
孙宇晨收藏作品：数字艺术家FEWOCiOUS 《Year 2, Age15- My Mama’s Dream》
BA
也许是另外一个新的文艺复兴？
孙
很有可能未来是完全概念化的。所以在我们这个时代，应该向虚拟艺术、概念艺术迈进，未来的艺术是可以超越《蒙娜丽莎》，可以超越毕加索的，它肯定是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艺术形式。
图片来源：TRON
出品
芭莎文化艺术部
Green BAZAAR Lab
总策划：徐宁
编辑：艺凡
视频制作：邦!PROJECT
采访：顾维洁｜撰文：赵舆
文字整理：Joycee
设计：张晓晨｜编辑助理：桃子
合作
greenbazaar@trends.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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