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2021年5月15日晚，北大国发院EMBA中心结合北大科技园北领计划共同举行北大国发院EMBA论坛第51期，本文根据北大博雅特聘教授、北大国发院院长、北大中国经济研讨中心主任姚洋的演讲整理。
我首先讲讲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周期，然后谈谈“十四五”规划的几个重点范畴。
新增长周期
1. 新的景气周期
我个人对将来5-7年的判别是，从往年末尾，中国将迎来新的经济增长景气周期。次要有以下三点缘由：
第一，中国经济调整曾经到位。
中国经济在过去十年内阅历了很大的调整，而且我个人以为调整曾经比较到位。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中国有“4万亿”投资，把经济从衰退拉回增长。但从2012年末尾，政策和经济周期都进入调整阶段，政策上后来出台的“三去一降一补”（去库存、去产能、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这一轮调整中，北方地区的去产能做得特别到位，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我国明天看到的南北差距扩展现象的最次要缘由。过去，北方地区人均支出超过北方，2016年之后才低于北方，最重要的还是去产能让北方地区过快地去工业化。好处是为新经济让出了一条路，淘汰落后产能、淘汰落后企业，新兴企业得以兴起。
第二，欧美的货币和财政刺激一定见效。
由于新冠疫情冲击经济，欧美政府都实施了极度宽松的货币和财政政策，这种海量的货币刺激一定会对经济增长见效，所以美国往年的增长速度能够会到6%-7%，这将推进整个世界的复苏。有些人以为，美国一转好，中国就会变差，这是错误的。美国好了，中国一定好；反过来，中国好了，美国也一定好，相反相成。
第三，AI等新兴技术的广泛运用。
中国的AI技术至少在运用方面抢先全世界，这得益于中国的大市场。数据为王，市场大了数据就多，数据多了AI就变得愈加聪明。对于全世界，特别是美国，AI技术的发展也是下一个浪潮。随着新技术的发展，美国能够会进入经济加速的“咆哮的20年代”，这也会对中国有利。（咆哮的二十年代，英文称Roaring Twenties，是指北美地区在20世纪20年代的十年间，激动人心的事情数不胜数，被誉为“历史上最为多彩的年代”，这种多彩不只是艺术和社会相貌的变化，更有一个接一个影响深远的发明创造，对后续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上缘由综合作用，中国新的景气周期就要到来。
从往年的经济情势来看，中国恢复得非常好。一季度同比增长18.3%；与2019年同期相比，2020年加上往年一季度，相当于这个五个季度的平均增长达到5%。通常我们估计中国的潜在增长率是5.5%-6%之间，如今稍差一点点，这也意味着明年的增长还有潜力。
一季度增长的很重要缘由是外贸的井喷式恢复。一季度出口同比增长38.7%，出口同比增长19.3%。美国对中国的出口是井喷式恢复，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长了60%。
去年此时，很多人谈中美要脱钩，世界要去中国化，我当时就以为这个判别过早。由于作为经济学家，我们看的是长期趋向，不会被非感性的短期要素所左右。我们要看规律性的东西，世界分工的内在逻辑没有改变，中国经济的韧性没有改变。理想证明，我们这些比较感性的经济学家的判别是对的。
往年随着海外经济的复苏，以及美国能够的6%-7%的增长，对中国产品的需求就会上去，我们的出口将继续保持较高增速，反过来我们对美国的需求也会增长。
我国投资恢复落后于出口的恢复。根据总固定资产投资2019年-2021年的状况，目前除了房地产，其他范畴还没有恢复到2019年的程度。去年的恢复中，三分之一以上都要归功于房地产的恢复，房地产的投资也比较多。往年进入3月份之后，基建和制造业有所恢复。等待下一个季度基建投资和制造业投资的恢复。
消费照旧是短板。虽然往年一季度商品批发额和餐饮等恢复状况良好，但是照旧没有恢复到2019年同期程度，餐饮和2019年相比仍是负增长。往年五一黄金周的人流比2019年增长了3%，但消费支出只要2019年的77%，这阐明人们的消费决计还远远没有恢复。消费决计没有恢复很重要的缘由，是低支出人群的支出增长没有恢复。数据显示，低支出人群的支出增长较为缓慢，低于全国平均程度。国发院张丹丹教师的调查发现，虽然失业曾经恢复，大家都找到了工作，但是找到的不是像以前那么好的工作。这也导致很多老百姓对将来缺乏决计，所以他们的消费没有上去。我想，这种状况随着整个经济的恢复会有所改善。
我本人看短期宏观经济次要是看PPI（消费价格指数）。由于中国CPI（消费者物价指数）不是很准，也滞后，而PPI很快可以反映出来。企业一旦发现需求旺盛了，马上就会跌价，反应非常快。消费品要跌价会困难一些，由于本来就曾经价格成本很高，但下游企业跌价相对容易。往年PPI末尾转正，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当然有些下游面向终端用户的中小企业吃不消，原材料要跌价就分侵他们的利润，除非他们也有跌价的才能。理想上，对于企业而言，都喜欢跌价，由于假如价格下降，就没有企业情愿消费。比较平和的通货收缩是企业情愿看到的。过去历次的经济周期，先行的基本上都是PPI，这是愈加准确的目的。
2. 与美国的对比预测
假如上述判别是正确的话，就可以把中美做一个对比。2010年，中国的GDP不到美国的40%，十年之后的2020年达到了美国的71%。将来十年，中国经济对美国的追逐又会比较快。
疫情这一年形成的差距不可小看，我国抗疫以短痛换来长期的安全。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结果，国内很多企业本来用国外出口的投入品，但国外企业受疫情影响消费不足，我们只好用国内的，用着用着就构成了习气，不会再回去了。这样就会构成一种势能，使得中国企业进一步抢先。
我后面有个判别，AI技术和自动化是将来一段工夫全球技术提高的主力，果真如此的话，这次中国一定是在风口浪尖上的引领者，这对中国而言是第一次。过去中国都是跟随者，但这一次是跟美国等量齐观的指导者。日本和欧洲在AI方面基本上已被甩在后面。
我做了一个预测，美国在将来一段工夫的平均增速是2.2%，通胀率是2%，对中国有高、中、低三种预测。这个预测中，中国的通货收缩率以美元计价，所以有人民币兑美元贬值的要素。假如中国的增速能按照高预测达到6.5%，中国将到2028年远超美国；按照中预测5.5%的增速，2028年也将超越美国；假如按低预测4.5%的增速，到2030年也能超过美国。换言之，假如中国的增长可以比美国快3.3个百分点，将来十年内就可以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这是按汇率计算的，假如是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早曾经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过去十年，我们追逐美国30个百分点，将来十年再追30个百分点，刚好跟它等量齐观，这一能够性在我看来是比较大的。
“十四五”时期的重点政策
要进一步发展中国的经济，包括进一步拉近和美国的差距，从根本上都要依托中国的发展。中国接上去是十四五规划和2035远景目的纲要，往年是残局之年，因此，基于上述判别，我们再看一下“十四五”时期的重点政策，其中蕴藏着哪些详细的增长动力。大家还要留意一点差别，我们以前的五年规划，指点性的成分较大。但这次更强调落实。所以大家要仔细对待“十四五”规划。
“十四五”规划中和企业有关的重点政策次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1.关键范畴的技术自主。
双循环是大家关注的热点，内循环是双循环的基础，而内循环如何发展？最重要的就是关键范畴的技术自主。其中核心有两点：
第一点， 要打造一批自主技术，包括一批“杀手锏”技术，甚至能对美国构成反制；
第二点， 国内消费供应体系要确保关键时辰的自我循环，以及极端状况下的经济正常运转。这两点同等重要。
这两点都源于美国对我们的封锁，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必须搞自主技术，打造一个本人可以循环的环境，也就是要有底线思想，这将是将来一段工夫里中国经济增长的主基调。
应对国际环境的变化是必要的，但也要当心掉入圈套，以下三点需求警觉：
第一是出口替代和开放之间的关系。
“出口替代”这个词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官方文件不再出现，如今又重新提起。改革开放之前的出口替代是关起门来搞，我个人以为还是有成功之处，否则也没有我们的明天。比如，毛泽东坚持发展造船业，结果我们在文革时期造出了万吨巨轮，到了明天，80%的世界船舶吨位在中国制造。我们如今甚至能造出航空母舰、世界最先进的驱逐舰、两栖攻击舰等，和以前的积累分不开。
我国出口替代最大的成就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后，我们虽然不提“出口替代”这个词，但经过开放搞了有数的出口替代，才有才能消费以前不能消费的很多东西。中国如今是世界上唯逐一个拥有结合国产业目录中一切产业的国家。举例来说，国发院的一位校友，消费玻尿酸做到了世界第一；上周我去山东参访一家化学企业，全球占有率是30%左右，全世界没有竞争对手。这都是开放的结果，由于这些技术其实都不是我们从0到1发明的，我们做的是从1到N，所以我们不要轻视1到N。
我们也要追求0到1，但切忌全民自觉追求。要清楚什么样的出口替代途径是最好的途径，以及哪些范畴出口替代才是必要的途径。
第二是Plan A和Plan B的关系。
Plan A（A计划）是正常状况下应该采用的，即依托市场和开放停止创新；Plan B（B计划）则是极端状况下的备份。不能把备份当成正常方案执行，否则代价太大。我们过去的“三线建设”就是这样的错误，糜费宏大，最后没有多少产出。
第三是政府扶持的作用。
政府扶持很有必要，但是政府扶持的应该是那些技术道路比较明白、市场比较成熟的技术创新。开发原创的新技术都有点像赌博，投入宏大，成功的概率却极低，政府去做赌博性质的事显然不合适。而且，政府和国企往往容易堕入不计成本、不思索利润，只关注规模的误区，结果是很多创新投入都打了水漂。所以政府对创新的扶持应该是支持技术道路曾经成熟的产业，有点像做如虎添翼，而不是去雪中送炭，去直接协助企业豪赌从0到1的打破。
2. 城市化2.0
除了技术提高之外，城市化照旧是我国将来的一个增长点。
我本人的计算是，城市化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在平均14%左右。而且城市化是低成本的，经过简单的结构转型，把人从乡村迁移到城市，消费力程度就获得提高，再经过1+1大于2的集聚效应，以及城市作为创新主体的作用等，就可以推进经济的增长。
城市化对消费的贡献也很大。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公布后，很多人担心老龄化会影响休息力供给和消费，以为未富先老是个大成绩。但在我看来，我们要积极应对老龄化，但也没必要那么紧张。比如在消费方面，正由于我们未富先老，还有大批人要从乡村迁移到城市，消费就不会降上去。我们在《中国2049》那本书里做过测算，至少在将来一二十年里不用担心消费会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一个约束。所谓消费不足会影响中国经济增速的观念是错误的，长期而言，经济增长就靠两件事：资本积累和技术提高。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我国如今的城市化率是64%，那么，将离开2035年，城市化率将达到75%-80%，这意味着还有2亿人要进城。
我国城市化将来怎样发展？我称之为城市化2.0，趋向是人口梯度转移。
过去，我国城市化的特点是跨越式的城市化：边疆人口大省保送休息力到沿海地区，跨越了本地的三四线城市，由于沿海地区需求休息力。但如今进入梯度转移的时代，一个表现是人口的再集中，即人口从三四线城市向一二线城市集中，围绕中心城市构成城市网络；另一个表现是乡村人口就地城市化，向主城区集中，乡村和县城一体化。
人口集中是世界普遍规律。美国国土面积跟中国差不多，但是人口只要3亿多，基本上集中在四个地区：东部沿海、西部沿海、五大湖地区、佛罗里达地区。日本这么小的国土面积，人口照样集中，东京—名古屋—大阪一线集中了日本60%以上的人口，并且还在不断集中。
习近平主席对“十四五”规划解释时用了“城市化”这个词，这是全新的，以前官方只用“城镇化”，由于不断担心人口的集中。如今官方报告也指出，人口的集中和经济活动的集中符合规律。中国如今每天有300个村子消逝，很多人感到丢失，但这是历史规律。
根据“七普”数据，人口增长大省是广东、浙江、江苏、新疆。人口减少最多的是黑龙江、吉林、辽宁、山西、内蒙、甘肃。可以看出，人口迁移是追逐经济活动的，人口下降的省份就是经济活动下降的省份。
中国将来人口和经济活动的规划是什么？国家曾经确定了9个中心城市，是很感性的确定方式，包括北京、天津、上海、广州、重庆、成都、武汉、郑州、西安。将构成大集中、小分散的规划，人口向以中心城市为核心的城市化区域集中，但在区域外部又呈分散趋向。
其实从人口数据中发现，北京、上海的人口添加并不多，添加次要在其周边一些城市，这背后表现了经济规律。由于人口迁移次要思索支出和生活成本，虽然北京和上海的工资高，但是生活成本也高，所以大家感性选择，决议迁移到周边的城市化区域里。
城市化将调整中国经济增长格局，一方面表现为托底经济总量增长，另一方面表现为区域差距进一步拉大。中心城郊区域的房地产仍有长大空间，但一些三、四线城市的房价将很快见顶。但城市的衰落也不一定是永世的衰落，经济规律还会起作用，当一个城市衰落见底了，就能够止跌回升。例如，美国的匹兹堡曾经衰落，但过去十年由于成本低而成了美国医药制造的小中心，连带着好多保险公司迁入，又焕发了活力。美国底特律前几年宣布破产，但如今企业渐渐又回去，由于房子几乎零成本，企业可以重新打造新的业态。所以，对于我国东北等地区的衰落，我个人以为不用那么担心，总有一天会触底反弹。
3. 乡村复兴
我国进城务工人员在2014年之后没有太多增长，证明过去那种跨越式的人口活动已逐渐中止，很多人留在了中西部。到2035年，虽然城市人口将上升15个百分点，近80%的人寓居在城市，但照旧有20%的人口寓居在乡村，约3.5亿人，所以，我们不能把乡村放弃掉。从这个角度来了解乡村复兴是有意义的。
习近平主席14岁到陕北去，26岁才回到清华读书，他看到过满眼的贫穷。我常常回老家，而且我本人是研讨农业经济起家，深知中国还有多少人处于多么贫穷的形状。去年李克强总理说全国有6亿人的月均支出在1000元以下，言论哗然，但这是理想。
因此，大家要仔细对待乡村复兴。对国有企业而言，乡村复兴一定会是你们必做的义务。
如何完成乡村复兴？能否依托发展农业？我以为不可取。农业添加值只占GDP的8%，2035年能够只占4%，无法支撑将来3亿乡村人口的支出。中国目前除了主产粮区要确保发展，其他的农作物都值得商榷，由于大多曾经处于过剩形状。成绩不是农产品不够，而是农产品价格太便宜。乡村老百姓要提高支出只要一条路，找非农的工作。理想上，15年前乡村居民支出的一半以上曾经来自非农产业。
发展乡村工业能否可行？其实，“村村冒烟”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如今要完成乡村复兴只能靠县域经济。这也是习近平主席在“十四五”规划的解释里提到的，要发展县域经济。
县域经济的重点是为乡村居民提供较高质量的失业，休息力密集型产业照旧是主力。我刚刚参访了雄安，安新县一年的税收才两个亿；15年前我到温州的一个县，县财政支出曾经达到120亿，富可敌省，这就是南北差异。如今北方的一些穷省赶下去了，其中就有我的老家江西。江西在十年前是倒数前5名，如今GDP总量在全国上升到第15名，人均支出第20名。这么了不起的成就从何而来？产业转移。我老家所在的县目前是箱包产业的小中心，老百姓的支出增长很快，村子里60%的人家都拥有了小轿车，这在三年前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发展县域经济还是要务虚一些，做休息力密集型的产业。
乡村复兴最终会使村庄成为宜居之所。随着交通便利化，支出程度提高，以及乡村单体房屋设备的改善，进县城买房与留在村庄寓居将达到平衡，村庄成为寓居地，县城是工作地。假如乡村土地成绩可以实在获得打破，我以为乡村复兴会走得更好，其中有很多潜力可挖。
4. 绿色发展
我国之所以提出“双碳”目的，首先由于国内需求，其次来自国际压力。过去二十年，世界碳排放增长量的80%来自中国，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排污国家。“双碳”目的能否完成，是一个宏大的应战。
很多企业以为绿色发展一定添加成本，但是按照波特假说（著名竞争战略专家迈克尔•波特提出来的假说，英文为Porter hypothesis），加强环保的规制其实有利于刺激和我国停止更多的创新活动，从而推进技术提高。环保技术厂家给企业推销一个产品，一定要提高企业的效率，否则企业不会采用。假如能创造一个宏大的环保产业，整个经济也会变得更强。但与此同时，应战也很大。假如我对中国将来5-7年新景气周期的判别正确的话，减排的压力将非常大。简单计算，“十四五”时期动力效率要每年提高3%，但我国经济增长率是5.5%-6%，假如动力结构不改变，每年的排放将照旧增长2.5%-3%。我国如今提出要求，“十四五”时期动力结构要做严重改变，煤炭要从60%下降一半。假如这个目的可以完成，减排压力就可以缓解，但在2030年完全达峰的应战照旧非常大。所以，我们必须加速中国动力结构的转变。
如今大家讨论是实行碳买卖还是碳税，国发院徐晋涛教师主张碳税，由于碳税简单且易执行，碳买卖虽然效率高一些，但对于软件的要求非常高。为此，我以为中国需求为碳达峰目的制定一个国家举动方案，否则到2030年达峰的难度极大。
整理：白尧 |编辑：王贤青
姚洋，北大博雅特聘教授、北大国发院院长、北大中国经济研讨中心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大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执行院长。姚洋教授的研讨范畴为中国经济发展、新政治经济学。 |
